盛世印迹·中国百家金陵画展(版画)
云际迷思
—— 读尹伊阳铜版画《云雾敛》有感
作者:丁宁

谁没有仰望过天空,看云舒云卷而仿佛心游太玄?

一方面,是偌大自然中的神秘变幻,“半觉蛟龙气,皆成虎豹群。微风动阊阖,暂喜见西曛”(宋刘攽《观云》)。另一方面,云彩则时常机缘巧合地化成人事心曲的形形色色的投射,仿佛云彩的样态直抵了其中无以言说的高深,因而,就如唐刘禹锡《观云篇》中所体会的那样,一会儿是“兴云感阴气,疾足如见机”;一会儿又是“晴来意态行,有若功成归”。在诗行里,云彩真不亏是无边无际的意义载体。古代如此,当代更其然——“云存储”无疑是迄今为止数码存储量的天花板!

青年艺术家尹伊阳的铜版画《云雾敛》聚焦的就是天空中的云彩这一古老而又神秘的题材。

由此,我不由得想起了英国浪漫派风景画大师约翰·康斯坦布尔。这一不曾远离故土的艺术家对于英格兰南方天空中的云彩的兴致几乎到了无人可及的痴迷程度。譬如,他在为所见的云彩画油画速写时,还会在画布背面随手记下具体的气象情况,包括具体的日期、时间以及风速与风向等。而且,我们也可以从其类似的记录文字里推算出他的作画速度——大致是一个小时以内。因为,如果不能快速地完成,云彩犹在,却也不复为此前的云彩了。因而,康斯坦布尔的云彩油画速写真正完美地将科学严谨的观察与诗意盎然的遐思融合起来了,常常显出一种浪漫派画家所看重的“崇高感”,以致于艺术家本人也颇为自豪地自称为“云彩之人”(the man of clouds),无怪乎后来的法国印象派画家会从中深受感召 与影响。德国艺术史家库特·巴德特(Kurt Badt)则撰写了 专著,特别讨论《约翰·康斯坦布尔的云彩》(1950年)。

如果说康斯坦布尔笔下的云彩油画速写是写实方向上的极致和润物细无声式的抒情范本的话,那么,尹伊阳的《云雾敛》则是在铜版画这一媒介上的独特践履,也是可圈可点的。

我相信,尹伊阳心仪的是一种东方式的恣意挥洒,其中颇有一种写意的况味甚或迹近抽象的形而上冲动。由此,或许可以感悟出艺术家的心迹走向。

在尹伊阳的作品中,云彩无疑是重头。他的《云山乱》系列、《远山长》系列以及《云雾敛》等都是围绕云彩来发挥的,其中都有意味绵绵的情意与思绪,颇为精彩。

艺术家认同古人的那种“卧游”的体验方式。不过,我觉得,他也在营造一种触摸式的氛围,仿佛云彩触手可及——这其实已经与古人的体验方式天差地别了。凝视《云雾敛》,其中的云彩好像是近距离的、完全可以平视。这多么像是现代人坐在飞机上可以拍下的云彩的特写。古人可以写出“深处卧来真隐逸,上头行去是神仙”(唐齐己《看云》)这样洒脱的诗行,他们却不太可能像尹伊阳那样,可以如此近距离地凝视、捕捉和衍化眼前的云彩。所以,尹伊阳的观察和表达方式是具有鲜明的当代性的。

值得注意的是,尹伊阳颇为偏爱在画面上呈现灰度调子,这是对本来具有色彩的云彩(蓝天白云)的有意疏离或恰当简化。之所以这样做,我的体会是,无非要让图像本身尽可能地去掉图-底、时-空以及色彩关系等的具体限定,从而可以让观者有更为纯粹的观感和无拘无束的联想。毕竟较诸文本(譬如诗歌)那样的意义表达上的“涌现”,绘画的意义释放的“突现”确实是有短板的。为了让突现式的图像走向那种意味隽永的过程性,也就是延长观者在图像上的注意力的停留和游动的时间长度,艺术家就得在语言形式的方方面面做功课。去掉图-底、时-空以及色彩关系等的具体限定,其实就是悄然进行一种“陌生化”的处理,可是,又不是颠覆性的构造。云彩依然是云彩,却又不再是日常眼光中的云彩了。也正是在这里,云彩已然更有意味了。

现实中的云彩已经让人思绪纷飞,本身宛若迷思。尹伊阳则如徐志摩在《偶然》一诗中的体会:“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也就是说,云彩在其笔下走向了主观化,变成了心里的迷思。

小贴士:作品所蕴藏的魅力,还是请您到展览现场感受。